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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之霓園夜櫻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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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虺靜坐的時候,一旁獸面紋甗忽然發出嘯叫。他手腕上的珠串好好的,繩子斷了,珠子灑落一地。小童進來,也不知是先去看食物煮熟沒,還是先去撿珠子。

稻米還沒熟。珠子撿起後,重新串好了,擺在他身前幾上。

宮楠過來看他,進門便取笑道:“我一路進來,就到你這裏,大早上的便仙樂飄飄。你倒比楚王還會享受。”

白虺笑了笑,問其他幾位長老呢。宮楠道:“他們昨夜都被小荑請去吃飯了,鬧到三更半夜,這會兒還沒起來吧。我一把老骨頭,過午不食,沒去赴宴,所以還能起早來看看你。”

白虺道:“容家三老也去了?”

“何至於?他們沒去。老雷生悶氣,也沒去。”

“他生什麽悶氣?”

“他以為你查到了範鶴西餘黨,卻隱瞞不報。他這次肯來郢都,不就是要自己查個明白嗎?結果也一無所獲。”

宮楠坐下,給自己倒了杯茶。外面琴音時而激越,時而疏闊,點點滴滴,織構成一片閃光的風,還引來了幾聲鳥雀和鳴。

宮楠側耳傾聽了片刻,道:“嬰齊有心。這首《有鳳來儀》,改編得情致纏綿又不失風骨。他也要學蕭仙人,帶走他的弄玉公主嗎?”

白虺無奈地道:“我對他說了,且惠要準備考試,讓他別過多打擾。他倒好,自己搬來琴幾,坐在大門口,說他彈給雲聽、風聽、柳聽、花聽,人聽不聽,不幹他事。這是在王宮,我又不好對他怎樣,隨他去吧。”

宮楠道:“今晚楚王開夜櫻宴,你的主意定了,對吧?”

白虺點點頭。

宮楠嘆道:“我還是擔心且惠。她一個柔弱的女孩子,恐怕擔不起你對她的希望。”

白虺搖頭,已經懶得再解釋:“你們都太小看她了。”

宮楠不為所動,依舊相信他自己的所見所聞,他道:“或許,你當局者迷,一廂情願地把她當作你理想中的繼承人——她知道小菁的事了嗎?”

宮楠是白虺唯一告知夭紹即範菁的人。白虺道:“我不知她猜出了多少。等她今晚贏了,我就告訴她。”

他們說話的當兒,白且惠已經偷偷從後門溜出蘋臺。她想了想,還是走去雲喜宮。

文茵一個人在院子裏玩,看白且惠便扔了手裏的球跑過來。白且惠道:“我那邊太吵,來你們這兒躲躲。你家公子呢?”

文茵機靈地眨眨眼,道:“公子在夫人房裏說話呢。白姐姐,你先去我們公子屋裏坐坐,我替你守著,皇皇他們要敢過來啰唣,我一律打發了。”

白且惠笑著謝謝他,轉身去旅屋裏等他。

她轉了兩圈,覺得不對,好像走錯路,來到夭紹寢室那兒了。她索性去夭紹屋前敲門。

她手剛擡起來,就聽裏面夭紹的聲音道:“我知道你一旦打定主意,輕易不會改變。我不過白提醒你一句——嬰齊怎麽做,是他的事,你既然選擇依靠成家勢力爭奪太子之位,就不要再對且惠有非分之想。”

旅道:“怪了,我放棄娶她為妻,就要視她為路人嗎?別人騷擾她,我只能幹看著?”

“你自己心裏明白。”

白且惠在門外站了會兒,悄悄離開。

她一時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,不知不覺又走回雲喜宮門口。皇皇果然找到了這裏,正和文茵爭執。只聽文茵理直氣壯地道:“你們也知道白姐姐和我家公子好?哼,她不在我們這兒,你們快點走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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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年春天快結束的時候,楚穆王都要在霓園舉辦一場夜櫻宴。數十株櫻花,在滿月清輝下開到了極致,稍稍一陣風,便帶起一片粉紅,風姿淒美而妖嬈。

商成命人將燭火點得將明未明,不與月色爭輝。他和月佼母子、夭紹母子坐在最大一棵櫻花樹下,其餘大臣們分散坐在其它各處。眾人邊吃酒菜,邊觀夜櫻。

嬰齊吃得心不在焉,不時伸長脖子四處張望。無獨有偶,側也有些焦躁,似在等什麽人。

商成奇怪,月佼先他一步問兒子:“你張望什麽呢?你鬥妹妹今天又沒來。”

嬰齊一楞,一時沒想起“鬥妹妹”是誰,不過這一問,倒給了他開口詢問的契機,他沖商成道:“父王今日不是還請了蔔尹他們,說要在席間占蔔,選出靈山族新長老嗎?怎麽不見他們人?”側附和道:“是啊,白……蔔尹他們人呢?”

商成笑道:“說起白先生,嬰齊,寡人聽說你今早上跑蘋臺門口彈了半天《有鳳來儀》,你彈給誰聽啊?”

旁邊人無論遠近,都好奇地豎起耳朵。

月佼在底下拉了拉兒子衣袖,道:“《有鳳來儀》就是那首根據秦曲改編的曲子嗎?聽說那原是秦國仙人作的曲子,你先彈給白先生聽聽,讓他教導指正了,再彈給你父王和我聽,倒也是應當的。”

她苦心遮掩,可惜嬰齊不領情,他道:“《有鳳來儀》原名《來鳳》,是蕭史求娶弄玉公主的簫曲佳作。兒臣雖將其改編為琴曲,主旨不變。兒臣仰慕白先生女兒白姑娘的為人,這才在她居所外彈奏此曲。”

商成道:“關於這位白姑娘,寡人似也有所耳聞。嬰齊向來眼高於頂,讓他這般傾倒的人,寡人定是要見一見了。”

旅聽得暗暗皺眉。

元祿這時悄悄進言,說蔔尹一行,已在園外等待多時,商成命這就請他們進來。

白且惠從剛才起,就覺得白虺身上氣息不穩。她這幾日著重練習靜心功夫,於外界一草一木、人的一動一靜,均極為敏感。她捕捉到至少六個征兆,證明白虺心事重重,很不同尋常。

她幾次想問,但周圍人多,總找不到合適時機。

捋寶來通知他們進園,白且惠的手猛地被人緊緊抓住。她吃驚側頭,見胡荑拉長了一張臉,並不看她。胡荑低聲卻決絕地道:“今天離夭紹母子遠點,你和白叔叔都是!”她說完便遠遠走到另一邊。

白虺帶著十位長老並白且惠、胡荑等人進入霓園,向楚王行了禮,便要退開。

商成卻叫等一等。

白虺眼角餘光,見楚王瞇著眼睛,一眨不眨地盯著白且惠,心裏便叫“不好”。

商成道:“原來你便是白先生的女兒。奇怪,你長這麽大了,寡人怎麽還只是記得你小時候的模樣?你叫什麽來著?”

白且惠報了名字,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覺得旅的父親色瞇瞇的,挺討厭。商成卻被她天真稚氣的神情撩得心神一蕩。

他正要元祿在自己身旁另設一席,卻聽旅道:“嬰齊,你今早去人家門口彈琴,害得人沒法好好修行,你要怎麽賠罪呢?”

嬰齊這次會意得很快,他噌地站起,招呼宮人在自己身後一塊空地上排列食案,他大聲道:“白先生、白姑娘,早上是嬰齊失禮,請給嬰齊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,晚上好好招待各位。”

白虺向嬰齊輕輕點了點頭,領白且惠一行過去。

商成到此時,也不好當眾攔人,和自己兒子一爭短長。他心中不快,仰頭喝了杯酒。

靈山族諸人都隨白虺走,唯獨胡荑沒有。商成酒杯放下,就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。

商成明知故問:“胡姑娘有何事?”

胡荑道:“啟稟大王,有一件要事,不敢不報。”

走在白且惠身前的白虺猛地止步,回身狠狠盯住胡荑,嚇了白且惠一跳。餘人也重新朝這邊看來。

胡荑待周圍說話聲安靜了,才續道:“大王可記得,十年前楚國蔔尹式夷莫名暴斃?式夷弟子孔臧千裏傳信給我們族長,報說他師父可能死於白蠶蠱毒。這種邪術,唯有我族一個叛徒極其黨羽會使。那些人多年前便惡貫滿盈,葬身庸地。我們懷疑,尚有漏網之魚逃到了楚國。族長怕有人依仗邪術,禍害楚國君民,這才帶我們赴楚。十年過去了,現下這個人,終於露出了尾巴。”胡荑忽地轉身,朝夭紹緊走了幾步,一手指著她面門,道,“夭紹夫人,你到底是範鶴西什麽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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